乡愁

作者: 席慕容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不知在大山里盘旋了多久，翻越了多少道山梁，人已转得晕晕的，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突然，山谷之间，麦田坡上，一排粉墙黛瓦的老屋映入了眼帘，头脑顿时清醒，一种久违的乡愁，瞬间就涌上了心头，让人不由得停下车来，驻足屋前，注视良久。

　　这里就是距离南漳县板桥镇大约10公里的冯家湾村。大山深处的冯家湾村青山环绕、绿水穿行，茂林修竹间散落着的古民居端庄古朴、自然宁静。因为保存得比较完好，已被授予“湖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们驻足停留的地点，就有好几栋老屋。

　　我们正在路北那排老屋前观瞧时，一老汉身背竹篓，缓缓走到了门前。老汉皮肤黝黑，身体结实，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特别醒目，或许是小时候跟山里的野兽搏斗留下的痕迹。略一搭讪，老汉就打开了话匣子，向我们诉说着老屋的历史和曾经的辉煌。

　　原来这栋房子叫冯家老屋，是一个叫冯开俊的乡绅所建。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留学日本，乐善好施，颇有乡绅风范，不但乐于办学，还从日本带回蚕桑技术，南漳等地栽桑养蚕得益于他。他虽为旧政府旧军队要员，但开明睿智，顺应时代大潮。解放后，冯开俊把大房子分给了好多穷人居住。老汉说，他已在此居住了70多年，经常见到像我们这样的人，或路过或专程，来看老屋。

　　远远看去，从这排老屋墙上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红色标语。老屋共有四个门，最左侧的小门，一看就是后来在墙上挖出来改造的。老屋原来只有三个门，中门略微高大，看样子应该是正门。门梁上部，屋檐已略有残破，墙面也已斑驳。

迈步进门，穿过漆黑的走廊，是个宽阔的天井。这个天井有些奇特，天井里不是一个门，而是左右各有一道门，从两个门进去，又是一进院落。右边的门关着，铁将军把门，门口还有些未消的残雪。

左边的门开着，登上七八级台阶，进得门去，又是一个小天井，天井的四周是两层的小楼。“有人吗？”我们叫了一声，出来一位老妇人，身后跟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我们说是路过的，想参观一下。“你们随便看。”老妇人态度和蔼地说。

站在屋门口，环视这个小小的院落，虽然楼梯和门窗都有些残破，甚至给人以破败的感觉，但仔细观看，那一柱一石、一窗一棂、一门一板、一梯一磴，设计之合理，雕工之细致，图案之优美，无不透露出昔日的辉煌，诉说着过往的富贵。尤其那两块垫脚石上的雕刻，喜鹊登枝，栩栩如生。二层正对正堂的窗户，右边的丢失了，左侧还遗留一块木雕，上面刻画了三个人物，身形各异，图案精美，令人叫绝。

　　里里外外地把老屋看了个够，在为老屋能保留到现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为老屋的破败而忧心。不管是大门的二楼，还是里面小院的二楼，都已破损严重，大多数地方人不能上去了。一楼多有住户，不少地方被改成了钢筋水泥结构。长此以往，老屋的保护不堪设想。     

　　不管冯家老屋是三四百年的历史，还是仅经历过百年的光阴，它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贝，是时代的印记，乡愁的凝结，保留到现在就是我们的幸运。不夸张地说，它记忆着华夏的历史，传承着民族的文化，承载着浓郁的乡愁。它跟我们的语言、文字一样，也是我们生生不息的根脉。

依依不舍地告别徘徊了两个小时的老屋，一步一回头地向县城驶去。车行至山头，特意让车停了下来，站在山顶上，向冯家湾村方向回眸、挥手。冯家湾的几栋老屋，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极为醒目，像是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沉静而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