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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色愈浓》第6章丨张贤亮
那天晚上,礼堂里张灯结采。在舞台上,同学们组成的民乐队演奏着《金蛇狂舞》和《彩云追月》,管弦乐队演奏着《青年圆舞曲》和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从礼堂半空垂下五色缤纷的彩带在一对对蹁跹起舞的年轻人肩头轻拂,四周空气的分子都好象在旋转、欢舞、在乐声中相撞又分开。他和“上官”也在随着圆舞曲的旋律旋转。那时,他的腿是那么矫捷,能够非常潇洒地滑出各式各样的花式舞步。和“上官”跳舞,是男同学的骄傲和享受,而更使他高兴的是他、“上官”,还有周原又都被分配在一起,三个在大学生活中就有了亲密友谊的同学并没有因为毕业而各自东西,这种回忆是甜蜜而又痛苦的。而再往下,就只剩下痛苦了。
在场面转换到这个城市以后,这三个年轻人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原来,在绿荫浓郁的校园里,在映着天光山色的昆明湖上,三个同学的友谊是洁白无瑕的。她叫他“星文”,而叫他“周原”,从称呼上来看,好象她和他的关系还更密切些。但到了这里,周原就开始和他竞争了。从此,一对好朋友竟变得相互守如瓶,如果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还会感到倜促和窘迫。而“上官”呢,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也难以左右回旋。他也曾估量过自己和周原双方的优劣固然,周原是人所公认的“才子”,报刊杂志上经常出现他的名字,伹自己是个**员,一到学校就受到领导的重视,在政治上有远大的前途至于在外貌上,两人是不分轩轾的。不过,“上官”和他同学、同教的是一门学科,在这方面,他可能略胜周原一筹。
可是,正在这个胜负难分的时候,他的父亲个在旧社会劳累了大半生的排字工人病势垂危了。一九五六年冬季他请假回京,待他安葬了父亲返回学校以后,马上发现周原和“上官”之间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俩却一直瞒着他,直到一九五七年(春chūn)节他们举行结婚仪式,才用一张请帖对他公开出来。他伤心而且愤怒地把请帖撕得粉碎。那一晚上他没有去从此也就断绝了和他们的交往0虽然“上官”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但他认为在这么长时间当中她是应该领会他的(爱ài)(情qíng)的,如果不是周原使用过某种不正当的手段,“上官”绝不会置他于不顾。(爱ài)(情qíng)的领域是一个**的王国(爱ài)(情qíng)上的失意使他产生了一种上当受骗了的委屈和偏激(情qíng)绪,从而把对周原的友(情qíng)变成了敌视。
恰好,(情qíng)场上得意的人往往会在其它方面受到挫折,半年以后,周原的《谈邹忌讽齐王纳谏》出问题了。这时,在反右斗争当中,阚星文也获得了一种新的观念,学会了把人的一切行为和思想都妇绪于亲族血缘关系的分析方法,于是对周原就有了新的认识。尽管他和周原相处的六年当中并没有发现这个人在基本政治态度上和自己有什么分歧,但他还是被那种偏激的(情qíng)绪所推动,写了一篇揭发周原老底的文章。本来,他们俩是无话不谈的,在北京,饱的家和周原的家相隔仅一条胡同,他知道周原的祖父是清朝末科进士,曾当过一任七品县官,而周原的早已死去的父亲,是一个沉缅在琴祺书画中终生无所事事的破落户子弟,他从未见过面的伯父却是黄埔军校二期的学生,国民党军队中的一个高级幕僚。这一切都注定了周原先天就是一个对党对社会主义不满的分子,何况他还要“讽**纳谏”?这篇文章对周原的打击,等于对他奄奄一息的政治生命开了最后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