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司马高坟上为什么雕刻了乾、坤、艮、兑、震等八卦图案？”导游一时语塞。外交部和延安干部学院的负责同志急忙相互补充，帮着回答说：“这是因为中国的易经和道家文化都讲究天人合一。”他听着讲解，只是意犹未尽地微微点了点头。

　　从高坟回到前院，东眺黄河，他手指远处三千多米长，近百米高的京昆高速芝川大桥，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贵国建筑学不是很讲风水么？东边这座大桥，难道对司马迁祠风水没有影响么？”

　　外交部和干部学院负责同志远远唤我：“冯主席，快来回答贵宾的问题！”

　　我因和其它外宾交流而拖后了一段距离，并未听清他们问了什么。外交部官员快步走到我跟前，向我复述了窦文瑰所提的第二个问题。并低声密嘱：“必须回答好”！

　　听他们一说，我也一阵慌乱，因为自己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也知道，越南和许多东南亚国家一样，不论从地理上还是文化上都属于中国传统儒家大文化圈的范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和熟悉并不一定比我们中国人差。但没想到他会在史圣墓前提出这个问题。

　　窦文瑰一路上一直以一个地道的“中国通”自居，问这问那，显得博学多才、很是傲气！这一问题更有“刁难”之嫌。因为这是一个“两难”选题，不论是回答有，还是回答无，皆有“破绽”、皆显被动！你回答有，他肯定会继续问你修桥为什么不考虑。你回答无，桥摆在那儿，你又怎么自圆其说。所以，我暗暗要求自已，必须“巧妙”解答，绝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入死胡同，在先人祠墓前丢人。

　　但这个刁钻的问题自己既没有提前想过，更没有可供参考的标准答案，我只好通过翻译拖延时间，一边让他把所提的问题更加详细的再给我讲一遍，一边扩大问题“外沿”，问他指的是对全市的影响，还是对老城、新城的影响？借以“挠乱视线”，给自己多留点思考和发挥的时间及空间。

　　越南的女翻译未等窦文瑰开口，她语气急促、态度坚决地连说两句:“就说对司马迁祠的影响！就说对司马祠的影响!”。似乎不想给我更多的思考时间。

　　我只好再施“拖计”，也连说两句：“往前走走我给你说”。边说边把越南客人由院中间向女儿墙的垛口边引。当他们一行人很不情愿缓缓地移到垛口旁时，我注视着山岗之下，那波光粼粼的芝水，像一条长长的绸缎，盘绕司马高岗，依依不舍地向东流去。我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这桥对祠墓的风水，不仅没有影响，而且还有很大的好处！”

　　窦文瑰瞪大眼睛，非常认真地听我解释，我说：“窦先生，你对中国传统文化既然这么熟悉，那么，肯定知道，中国有句俗语，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桥，恰好挡住了能肥田壮地、蓄养鱼虾的芝水，使它更多、更久地滋养韩城这块神奇的土地和这里勤劳的人民。功在韩原，善莫大焉！”

　　我边想边说，也边说边想，又一个灵感自心而生：“窦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我们中国建筑还非常讲究‘前有照，后有靠’。所谓‘靠’就是后边要有高山，所谓‘照’就是前边要有‘遮挡的照壁’。你看看，那前边远远的大桥，恰好起到了一个‘照壁’、‘影壁’的作用，使司马迁祠这个古建筑群有了前‘照’大桥、后‘靠’梁山，的风水优势，利民利市利国家，才使韩城有了省内计划单列试点和近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

　　窦文瑰听得似信非信，但又似乎不肯善干罢休。他接过我的话，突然又问：“你们中国不是有一个‘紫气东来’的成语吗？难道这桥，就不挡东来的紫气了吗？”。

　　我一愣，只好见招拆招，“虚桥”实解，对他说：“你看不见那些桥墩之间的距离吗？难道那么宽的空间，紫气还过不来？又何况道家祖师老聃说的‘紫气’是自天而降，桥，怎能高过天？又怎么能挡得住自天而降的紫气呢?”

　　他终于安静下来了。我以为这事也就结束了，谁知下了九十九级台阶，走到芝川古石桥上，窦文瑰通过翻译，很艰难、很绕口地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意思是，他说挡“风水”，我说挡“肥水”、富韩原，他说挡“紫气”，我说有空间、不遮天！他越听越觉得，似乎你们中国人怎么说，就怎么有理！

　　我只好给他讲了佛教禅宗六祖慧能的一个小故事：六祖慧能正在讲经，忽然一阵大风，吹的空中旌旗飞舞。一佛家弟子抬头一看说，“噢，旗在舞动”！另一弟子觉得身冷，紧了紧衣服说，“是风在动”！六祖低眉垂目，一动不动地说，“是你们的心在动”！我继续说道，动与不动，全在一“念”之间。人佛一心，事同一理，“挡”与不“挡”也全在你“理解”和“觉悟”的心念之中。只要我们每个凡人坚持努力，修为善心，根植善念，广结善缘，就可以不断接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无物和忘我的佛家境界。

　　这回，他彻底安静了！女翻译在给他费劲地翻译着。看他听得似懂非懂，我再给他加了几句六祖慧能的话：“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翻译听得目瞪口呆，我说：“你能翻译多少翻译多少，只是你要告诉他，这，就是中国儒、释、道三教和谐共生的至高哲学，更是华夏文明和中国文化的智慧和根脉……”

　　这时，他们一行已坐上了观光车，讲解员已开始讲解十二本纪园中东边的“楚汉相争”群雕了，已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没有再继续问。我突然心里掠过一丝奇妙的感觉……

　　就要走出祭祀广场了，蓦然回首，远远望见太史公塑像迎风挺立，目光炯炯。岗上祠墓翠柏挺拔，高耸入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情不由自心底油然而生……